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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夜里,小来听着隔壁房里的动静就没停过,一时想起来看看,一时又觉得多余,只是悬着颗心。
程凤台出够了气,眉毛也淡了,眼睛也顺了,打量着商细蕊那一颗半垂着的脑袋瓜子,道:“别闷声不响的好像很乖,心里倒在骂我啰嗦是不是!”
商细蕊耷拉着脑袋不说话,刚才的活驴劲头消弭无形,程凤台捧着他的脸一看,见他倒挂着嘴角嘟着嘴唇,眼中一点泪迹都无,就是一张倒了霉的相。
程凤台笑道:“我还以为你被我骂哭了呢!”
商细蕊哼嗤一声,翻身枕到枕头上:“这有什么可哭的,我才不哭呢!”
程凤台问:“刚才在梨园会馆也没哭?”
商细蕊扬起道:“他们也配我哭?!”
程凤台盯着他一会儿,忍不住发出一个微笑,脱了衣裳重新躺回被子里,与他并肩枕着一只枕头开始询问梨园会馆的头尾。
商细蕊开始不肯说,程凤台问得急了,他断断续续,三言两语的说了。
程凤台在炭盆里点着了一支香烟,衔在嘴角,皱眉抽着,忖道:“戏服怎么会跑到老姜头手里的?你在后台教训孩子们的话,外面怎么会知道?……看来啊,水云楼里的奸细根本不止一个。”
水云楼上下近百口人,出个把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叛徒那是保不齐的,究竟是谁,怎么防备,如何处置。
商细蕊想到这些事,就觉得很纠结,很痛苦,胸口像有一把鬃毛刷子在刷洗他的肋骨条,刷得痛痒难当,简直没法去想!
他深深惧怕这人世间的纷扰纠葛,千头万绪,他就想一身清爽地唱戏,可是唱戏恰恰是一项名利攸关的事业,一旦投入这一行,一辈子也清爽不了,这不请自来的谣言和是非。
商细蕊病西施一般捂着心,愁眉不展:“难受,烦!
我要烦死了!”
程凤台怜爱地拍拍他的背,把额角抵着他的额角,心里柔情万丈,一个受了欺负没法还手的小孩儿,太让人心疼了。
商细蕊伏在程凤台胸口,暗自回想这十几年以来,受的那些寻常人意想不到的委屈。
小时候练功之苦,比下地狱还苦,全身的筋骨都得抻开了揉碎了塑个新人,还要每天挨着义父的痛揍。
长大以后,忍受戏迷的骚扰,勋贵的亵狎。
在台上唱戏本来是最开心最省心的时候,然而但凡唱岔了一点半点,座下真有骂着姥姥把茶壶飞上来砸人的,这还不算,一下台就是义父的一记大嘴巴子,能把人脑浆拍出来。
给富贵人家唱堂会,十回有七回就等于进了狼窝,被强留下过夜是常有的,院门一插上,不愿意就不让走了。
来自同行的诋毁污蔑,从来没有间断过。
泼粪登报贴大字之类的手段,也正是经受过之后,从同行身上学得来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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