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商细蕊从来不和人提这些,便是程凤台他也不说,说起来自哀自怜显得矫情。
三千梨园子弟都是这么过来的,展目所见,不独以他为苦,不值得抱怨。
单单今天这一遭,商细蕊是真灰了心,这行已经不剩几个好人了。
“没意思。”
他瞅着床账顶子,呐呐地说:“真没意思。
我不想和他们在一块儿了,反正我也存够了钱,不抢他们的座儿,他们就不会找着我了。”
程凤台听见这话,心里一动,嘴上笑道:“你这不是说评书,一人一席就能干了,离开他们你可就唱不成了。”
商细蕊想了想:“我可以像九郎和锦师父一样,办个私人班子,人不用多,除去文武场,十几个就够了!”
程凤台对这种类型的私人小班知道个大概,多是由半退隐的名角儿挑班,带的都是自己的徒弟,唱的全是熟人的堂会。
市面上花钱买票定包房的那其实是最通俗的玩法,真正上了品味的戏迷,例如像杜七那样有钱有闲的世家公子,往往就乐意请这样的小班,隔着亭台池塘,清清静静的邀上三五好友品茶听曲。
若有雅兴,或者客串搭戏,或者吹笛拨弦。
唱完之后,主人家与名戏子谈笑一回,说一回戏,双方皆是大大地过瘾。
那份光风霁月不是一般戏迷玩得来的,一般的戏子也够不上格吃这碗人情饭。
商细蕊当红以后,和这样的小班搭过好几次戏,觉得风格确实与公演以及普通堂会截然不同,别的先不说,首先就没有摸手搂腰这种下三滥的动作,客人们诚心是为了听戏来的。
程凤台抚摸着他的头发,赞同道:“这种小班是很好,唱的人高级,听的人也高级,清清静静的。”
商细蕊听到这清清静静,忽然愣愣地想到他才只有二十出头,在戏台上预计还有十多年的繁花锦簇,就这样退隐了?他不禁望而却步,打了退堂鼓,摇头道:“我太年轻,开小班的资历还不够。”
又道:“而且他们都不爱看花脸,不爱看武戏,我的工夫全得废了。”
他原本的打算是唱旦唱到四十岁,私班是四十岁以后的事了。
如果贸然把计划提前了,心里怪没底的,他还没出够风头呢!
程凤台沉默着,并不不急于撺掇什么,他也知道商细蕊舍不得,且这么一说而已。
程凤台絮絮叨叨说着话替他开解,说他走南闯北时的见闻,说这世上的不平之事,笑道:“姜老头至多就坏你点名声,看我商会那些同行,要不是碍着曹司令的威风,他们能勾结土匪要了我的命,绑了我孩子的票,你信不信?这不比你们梨园行见刀见血吗?”
商细蕊闷闷地听着程凤台的声音,忽然在这深冬里冒出一层冷汗,心脏牵着额角的一根筋,突突跳得厉害,脑子里一股恶气难以自抑。
他知道自己是犯病了,心病,当年在平阳,在蒋梦萍身上落下的病根子,之后但凡受到刺激就要发作,外面人传他有疯病,倒不全是诽谤。
商细蕊痛苦地低吟一声,一口咬在程凤台的肩膀上,慢慢厮磨唇齿间的这一个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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